《当中国统治世界:中央王国的兴起与西方世界的终结》(When China Rules the World: The Rise of the Middle Kingdom and the End of the Western World)

    马丁 雅克(Martin Jacques)著, Allen Lane 定价30英镑,550页

 

    以往,关于中国统治世界的书籍通常以“假如”开头。而如今,在更多的情况下,开头换成了 “当……的时候”,仿佛认为必然会有这么一天。这就是我们生活的时代。马丁?雅克关于中国崛起的新书篇幅长达550页,但没用多少笔墨论述中国的经济腾飞是否无可阻挡的问题,也几乎完全忽略了有关“中央王国”图书的另一个常见前提:“当中国奇迹破灭时”——这种情况完全有可能出现。

    雅克此书基于以下推断:到2050年,中国将成为全球最大经济体,超过美国和印度,届时印度将名列第三。凭借其国内生产总值(GDP)——雅克称之为“冰冷无情的衡量方式”——中国将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政治和军事强国。

    我们可能围绕以下这两个核心前提展开讨论:即中国的GDP必将超过美国;及在经济产出与权力之间存在近乎必然的联系。在其它书中,这些是合理的论述要点。但雅克跳过了这些,直接拷问:假如中国真的成为占据主导地位的强国,世界将会怎样?他这么处理情有可原。

    雅克的命题是:中国的崛起将推翻现代化的“西方式”涵义。他的论证虽说稍嫌晦涩,但条理清楚,合乎逻辑。时至今日,除日本以外,世界上所有获得成功的经济体(无论规模大小)都是欧洲国家,或是像美国那样,与欧洲一脉相承。雅克指出,对于现代化,人们下意识的理解是:当一个国家走向现代化时,也就具有了西方特色。他写道:“我们已经习惯于世界是西方式的,甚至是美国式的,我们不知道,如果不是这样,它会是什么样的。”

    雅克不无道理地指出,中国的陆地规模、庞大人口、种族同质性以及对自身文明向心力的信心,使其具备了重新定义现代化的能力。

    他预言,如果说英国曾经是海上霸主,而美国是空中及经济霸主,那么,中国将成为一个文化霸主。随着中国从两个世纪的屈辱中坚定地崛起,中国人信心高涨,其最高目标不会是与西方并驾齐驱,而是夺回其作为世界优秀文明所应享有的地位。雅克写道:“如果成为占据主导地位的世界强国,中国可能会形成一种具有强烈等级色彩的世界观。这种世界观将建立在文化与种族观点相结合的基础上。”

    他指出,中国将回归儒家根源,而这种家长制文化与西方的民主原则格格不入。他进而认为,如果中国“现行政体继续维持”一段时期,对于中国乃至世界都最为有利。在其它情况下,这位《今日马克思主义》(Marxism Today)的前编辑恐怕不曾提出过这种观点。比如说,对于奥古斯托?皮诺切特(Augusto Pinochet)时期的智利。

    雅克有关中国的预言,有许多可以从中国过去的历史中找到影子。他预计,中国将重新主张其与邻国古老的附庸关系,只要它们在文化上尊崇中国,中国就不会干涉它们。中国认为中华文明是一种生机勃勃的文明——他称之为“文明-国家”,与“民族-国家”的概念相对——对于威胁其国家统一的攻击,中国永远不会低头,尤其是在台湾问题上。

    雅克最重要的论点是,将来“围绕价值观的争论将源于文化,而非意识形态,因为一个社会的基本价值观主要是特定历史文化的产物”。他认为,中国的历史文化如此博大精深,因此不会屈从于西方模式。假如势必有一方要屈从,那也会是西方。

    上述观点有利于纠正那些认为新兴超级大国(主要指中国)将效仿美国重塑自我的观点。但雅克过分笃信文化是国家命运的终极决定因素。他驳斥了英国治下的末任香港总督彭定康(Chris Patten)的观点,彭定康认为,东西方差异主要表现在发展时间上的差异,而非内在文化差异。但雅克在相反的方向上走过了头。他过分强调亚洲文化重集体轻个人、重社会关系轻法律、重稳定轻自由等特点。他写道,在东南亚和东北亚文化中,“个人不是从自我认同、而是从属于某个团体中得到肯定和认可”。说得严重些,这些笼统的说法简直就像一则鼓吹亚洲价值观的新加坡广告。

    雅克关于种族主义的论述颇富洞见。他将中国与多元文化的美国对比,认为中国本质上是一种种族主义文化,恐怕无法形成多文化的世界观。他写道:“中国人自认为高人一等,这种观念本身就具有种族主义的色彩,这将成为世界其他地区面临的一个严重问题。”根据他所描述的“中央王国心态”,中国存在独特的矛盾心理:一方面觉得自己比其他文化优越,一方面对曾经超越自己的西方抱有自卑情结。比如说,这种矛盾心态普遍存在,反映了挫折感以及民族传承遭日本和远至阿根廷等国家否认(或至少迟迟不肯承认)的情况。

    对于中国的崛起,雅克倾向于视之为威胁,但他认为这种威胁存在于文化层面,而不具有军国主义性质。他表示,中国认为自己是文明中心的观点,将导致“世界比照中国形象深刻的重构文化与种族秩序”。但雅克在书中其他部分有关相互竞争的现代性的论述更有见地。如果如他所料,中国崛起为足以挑战美国的世界强国,那么,现代化可能成为一条双向、甚至是多车道的道路,不同版本的现代化并行不悖。

    将来,美国人或许真的会更多地观看中国电影,并学习汉语,而中国人也将继续学习西方,就像其批量输入西方资本、商业惯例与技术一样。二者具有同样的象征意义。正如欧美人或许会更多阅读孔子学说一样,中国人也将更多地学习莎士比亚。这听起来十分有趣。比起仿照中国形象重建,世界更可能成为多极、多文化的世界。这就是要点所在:中国不会统治世界。

    本文作者系英国《金融时报》亚洲版主编戴维 皮林(David Pilling)  2009-06-17

    译者/岱嵩

    转自:http://www.ftchinese.com/story.php?storyid=0010270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