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nathanSpence是耶鲁大学历史系的讲座教授,像不少西方的汉学家那样,他也有一个相当地道的中文姓名:史景迁。这位定居美国的英国人拥有世界范围的学术声誉,在校外,他备受称赞的,当然是那些由纽约的商业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历史畅销书。而在校内,特别是开学前两周的“买课”期间(学生在此期间自由选课,穿梭各个教师的课堂,犹如出入商店,故称此期间为Shopping),在学生们最欢迎的课程中,首先就有史教授主讲的中国历史。
在某些男性的白人汉学家中,还有一个比较常见的现象,你会发现不少人都有他们的中国太太。史教授的原配本是个美国女人,婚变之后,他好像也受到了汉学界婚姻行情的驱使,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东亚研究博士金安平女士结了婚。我常常在耶鲁的各种聚会中与史教授照面,差不多他每一次出现或离去的时候,我都看到金女士和他并肩而立。金女士很好客,又会做一些拿手的好菜,史教授有时就请一堆同事和学生到家里吃饭。
对史景迁讲述历史的“野路子”,美国的史学界有不同的看法,据说钱钟书当年访问耶鲁时也曾在私下戏称史景迁为“失败的小说家”。史景迁自己也承认,他所写的东西确实让某些同行感到惊愕。例如,《康熙的自画像》一书在讲述方式上的大胆试验,对那些把历史和文学僵硬对立起来的人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挑战。翻开该书正文的第一页,第一人称叙事和现在时态,似乎游离在传记或编年的时间顺序之外:康熙在御花园中注目花木和幽禽,沉思他从小对园艺和狩猎的爱好,作者由此铺开了这位盛世皇帝的内心独白。但这里的小说性(novelistic)叙述并不等于小说中的虚构,在该书一百七十五页的康熙自叙后面,还有长达四十二页的脚注,正文的某页至某页或某页的某行至某行,脚注中都清清楚楚地注明了出处,从头至尾,无一挂漏。这就是说,所有那些“形在江海而心存魏阙”的神思之笔,都经得起核对,都是无一字无来历的。
《王氏之死》则是一本值得一提的薄书。王氏的故事很简单,她和她的丈夫一贫如洗,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她突然与另一个男人私奔,出走后又走投无路,最终不得不独自退却回来。在返家的当晚,愤怒的丈夫把她掐死在他们的破屋内。王氏之死仅为此书的结局,它只是一个凄厉的尾声,作者用更多的篇幅勾画了事件发生地山东省郯城县的老百姓明末清初经历的一连串灾难。从地震到旱涝蝗灾,直到土匪的劫掠,清兵的扫荡,饥荒中的人与人相食、饿毙和自杀,活着几乎是一连串死亡和屠杀夹缝间的暂时偷生。王氏的个案和郯城人的苦难为我们想象十七世纪的中国大地打开了一个孔洞。
除了多种清史著作,史景迁还有两部更畅销的中国现代史专著:《天安门》和《近代中国之追寻》。对于在中国历史文化的知识上孤陋寡闻的美国大学生来说,这两本书应该算是近年来普及中国历史知识最生动的读物之一。很少有美国人读过中国的现代文学作品,在我的课堂上学中文的洋学生一般都没有能力阅读中国文学原著,他们差不多都是从史景迁的书中知道了曹雪芹、鲁迅、丁玲等人的名字,以及他们的作品。
史景迁还写了不少勾画中西文化碰撞的专著。有一本讲述从早期的传教士直到白求恩等来华西方人的故事,另一本则讲第一个登陆欧洲的中国天主教徒胡若望在法国的流落和监禁(QuestionofHu)。最近他又出版了这方面的新作:《可汗的大陆》。该书上自七百年前的马可波罗,下迄本世纪的赛珍珠、博尔赫斯等西方作家,记下了旅行家、传教士、外交官、商人等各个时代不同人物对中国的观感,最近此书在美国已引起了各方面的反响。
史景迁的书总是排着队出版,要及时地谈论他的中国史著作,一定会让人感到应接不暇。不久前,他的挖掘转向了雍正的《大义觉迷录》。此外,他刚刚研读了基辛格密访毛泽东的谈话记录,目前正在着手写一本毛泽东传记的约稿。善动历史神思的史景迁总是跟着文字的感觉走笔,他至今还不习惯用任何打字的机械写作,提笔书写的操作似乎对他的运思有着一种原动力般的牵引作用。
摘自《生命的嫁接》(“裸眼文丛”之一)康正果著上海三联书店2002年12月版27.00元
(资料来源:《文汇报》2003年1月29日)
转自:http://www.historychina.net/cns/WSZL/XLXH/SSWH/hyhx/01/20/2006/1540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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