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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著评介

1910,莫理循中国西北行

来源:中国网作者:闵杰2009/09/14

    《1910,莫理循中国西北行》(套装全二册),[澳大利亚]莫理循摄影,窦坤、海伦编译,福建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280.00元

    与文字相比,摄影的最大特色是直观。摄影师眼中所见一切,我们都能如实看到。一百年前,英国《泰晤士报》驻北京记者澳大利亚人莫理循踏上了西行的路程,经河西走廊抵达喀什,历时174天,行程3760英里,留下近千张沿途照片,使今人有幸目睹丝绸古道的种种风光。

    稍具中国历史常识者莫不知有丝绸之路,但对它的印象完全得自文字记载,无缘得见影像资料。从汉唐到明清,无数驼队经西北大漠通往域外,留下的口碑和文字,是今人了解这条中西孔道的主要依据。但文字长于描述而穷于表达真实,若论状物之真,最伟大的作家尚不如一张普通照片。丝绸古道上的山川、大漠、树林、草原、河流、房屋,可借照片一目了然,无需揣度。迄今为止,罕有丝路旧照面世,对大多数中国人而言,丝绸之路只是一个熟知的历史名词而已。2008年,对莫理循怀有浓厚兴趣的旅澳著名华人画家沈嘉蔚、澳大利亚历史学者海伦、国内莫理循研究专家窦坤,从澳大利亚米歇尔图书馆发掘整理、编译出这些照片,征得收藏单位的同意,由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书名《1910,莫理循中国西北行》。

    照片是1910年拍摄的,距今一世纪,展现的是今人已经完全陌生了的世界,其中的多数景物都在我们这个世界里消失了。100年来,人类比任何时代都更多地改变了世界,加以肆意的破坏,使其周遭环境面目全非,因此,虽然照片与我们仅相隔百年,但镜头中的种种景象,毋宁更接近于三五百年前的那些朝代,阅读这些照片,我们可以从清代推想更远。

    本书提供的千幅照片,对今人的视觉冲击可能有二:

    首先,西部,主要是河西走廊一带的极度荒凉。照片中的陕西以西甘肃全境,一片荒芜,不见植被,人们衣衫褴褛,房屋全是土坯,城墙大多残破,难挡敌兵冲击。大漠赤地千里,河道干裂,枯树苍天之下,满目石砾泥沙,其情其境,与千年前宋人所见“白草黄沙,月照孤村三两家”略无二致。面对镜头的男女老少,因极贫而麻木呆滞,没有笑容没有惊讶也无悲苦之情。过甘肃,入新疆,才渐见成荫的绿树,潺潺的流水,自此越西行,越见人丁兴旺,人物也有了喜怒哀乐,村民围坐溪水边谈天,才有了“生活”。

    丝绸古道之于今人是一个有魅力的历史名词,魅力源自《史记》、唐人边塞诗等诸多古籍中的文学性描写。今人头脑中的西北边塞,多为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以及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等一系列画面。古人生活空间与西北大漠的隔绝,使他们赋予这个遥远世界以豪迈和诗意,制造了一个半虚半实的空间。这个想象的空间,由于文化的传承特别是文学的影响,世代延续,直至今日。莫理循镜头下的赤贫,是当年当地的实况,其中有战乱遗祸的影响,以及拍摄季节的因素(他在河西走廊是冬季,进入新疆已是春季),但大体可为西北长年历史的写实。阅读这些照片,给人不少沉重感,却是历史的真实,真实是历史的生命。

    其次,照片激活了文献记载,将其中的种种景物生动显现出来。在莫理循镜头下,嘉峪关城楼巍峨高耸于千里荒漠之上,与四周破败的民房形成强烈反差。左宗棠西征时修筑的大道,宽可数丈,道路长年失修,车辙深达半尺,唯两旁护路排柳依旧。古凉州(今武威)城墙绵延不绝,角楼形态各异,城中繁密的民居,颇有唐时明月高照下“七里十万家”的古城遗韵。新疆是清代流放犯的集中地,莫理循照片中的载澜,是庚子事变的祸首之一,《京话日报》主编彭翼仲,是清末“报案”的要角,这些轰动一时的人物以及新疆诸政要,我们都只在莫理循的书中才能见到。此外,军歌嘹亮的士兵队列,是中国最边远地区的新式陆军,大型民用企业兰州织呢厂,是洋务运动对西北地区的惠赐,这些老中国的新气象,是丝绸古道上异于前朝的景象。其他如绥定城楼、赛里木湖、沙漠驼队、乌鲁木齐的巡抚衙门和四川会馆、招牌汇聚的街市、边陲的洋行和银行、教会学堂、废弃的要塞、维吾尔族的村子、路边的烽火燧、水车和磨房、伊犁河上的渡船、美如江南的喀什农田、哈萨克人的帐篷、信差、小贩、马夫、轿夫、阿克苏商人、大车店,如此等等,一切西部的政教文物,莫不尽现眼前。我们随着莫理循,在清代的丝绸之路走了一遭。

    书中景物,除嘉峪关城楼等少数被保留以外,大都已难觅其踪,这是国人的悲哀。除时光流逝等自然因素外,很多是愚昧的结果。我们曾大规模地拆城墙,毁教堂,铲平几百数千年的名人祠堂和陵墓,再三再四地糟蹋古人留下的一切,直至砍倒成片的古树,剁成块,送进大炼钢铁的土高炉里。当年的理直气壮,实为愚昧对文明的暴力。今天,在地球另一端的欧洲,同属人类文明发源地,无论城乡,处处可见用心保护的前人遗迹,一座乡间小教堂,一条小镇的陋巷,直至幽僻村子的一棵老树,欧洲的诗情画意,是以其人文精神为其底蕴的。中国是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却已是个不太看得见“历史”的国家。我们的“历史”,在博物馆里,在教科书里,但不在现实生活里。放眼四望周遭,只有今天,没有了昨天。一个没有历史感的人不会懂得何谓文物也不会懂得文物的真正价值,过去做过的事,今后还可能重演。史家的责任是以史为鉴,教人记住教训,不是靠本本,而是还原历史之真发掘历史之美,以浸润人的心田。一个家族的历史,一个民族的历史,都是一种消失了的美,不可再生,正如我们永不能再见莫理循眼中的座座城楼、片片街景。因此,《1910,莫理循中国西北行》给人的不止于欣赏,也应是警悟。

    文章来源: 中华读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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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li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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