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唐诗在美国的翻译与接受,在范围、形式、影响和理论探索等方面有很大的发展,取得引人注目的成就,在西方汉学领域确立了坚实的地位。从历史发展与现状、主要译作简介、译文评析、对现代美国诗学与诗歌创作的影响以及为促进东西方文化交流与对话所起的作用等方面,对20世纪中国与西方在文学文化的译介与交流方面的重要活动与成就进行评述。
关键词 唐代诗歌 美国文坛 翻译与接受 交流与影响
唐代诗歌不仅是中国古典文学的一座巅峰,也是世界文学宝库的灿烂瑰宝。一个多世纪以来,几代美国学者翻译家付出不懈的艰辛努力,翻译研究唐诗,使唐诗在迥异于中国文化历史的美国有比较广泛的传播,产生了持续的影响,至今不衰。自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美国已经成为西方世界翻译和研究中国唐诗的中心。唐诗不仅对美国现当代诗歌,而且对美国的社会文化都产生了影响。
一、历史进程
20世纪头三十年间,在美国掀起了翻译学习中国古诗的第一次高潮。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浩劫极大地冲击着欧美的传统思想文化和价值观念。人们对数百年来奉为正统的道德观念和社会准则产生怀疑。他们发现,社会的严酷现实和人的复杂思想观念远不像自文艺复兴时期以来许多文学家艺术家所描绘的那般美好。一些知识分子苦闷彷徨,对未来悲观失望。另一些人试图在欧美传统文化之外(如悠久神秘的东方文化)去寻求新的思想和道德观念。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一批学者诗人翻译出版了多种以唐代诗歌为主的中国古典诗歌。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有庞德(Ezra Pound)译《神州集》(Cathay,1915,1919)、洛威尔(Amy Lowell)和艾思柯(Florence Ayscough)合译的《松花笺》(Fir-flower Tablets,1922)、弗莱彻(W.J.Bainbridge-netcher)译的《中国诗歌精华》(Gems from Chinese Verse,1918)和《中国诗歌精华续编》(More Gems from Chinese Verse,1919)、宾纳(Witter Bynner)与江亢虎合译的《群玉山头:唐诗三百首》(The Jade Mountain Being Three Hundred Poems of the Tang Dynasty,618-960,1929),此书是蘅塘退士编《唐诗三百首》的全译本,等[1]。此外,还出版了由中国学者蔡廷干编译《唐诗英韵》(Chinese Poems in English Rhyme,1923)。这一阶段,在美国掀起了翻译学习以唐诗为主的中国古诗的空前热潮。唐诗开始受到美国文学界文化界的热情关注,中国古典诗歌开始对美国诗坛和思想文化产生影响。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西方世界的汉学研究重心从欧洲转移去了美国。从20世纪五六十年代起,美国社会经历着巨大的变化和动荡。城市化倾向破坏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高度发达的工业文明将本来鲜活的人性异化为工商业活动的附庸,各种社会思潮层出不穷,女权主义呼声日益高涨,反对越南战争和反对种族歧视的民权运动风起云涌。在这样的社会历史背景下,主张“天人合一”、“回归自然”、“中庸之道”和“和平宁静”等观念的中国传统思想文化再度受到美国社会的关注。在美国掀起了翻译学习中国古诗的第二次高潮,无论是延续的时间还是产生的影响,都超过了第一次高潮。就中国古代诗人而言,最受关注的是李白、王维等诗人。王维诗作主要描绘山水田园风光和隐逸生活,充满诗情画意。安适恬静的意境令人向往,其诗歌语言平易晓畅,意象精美便于英译,鲜有典故省掉注释。王维是被翻译和出版得最多的中国诗人。例如,陈希和威尔斯(Henry W.Wells)合译的《王维诗选》收入50首诗;由张音南和沃姆斯利(Lewis C.Walmsley)合译的《王维诗》(1958年)中收入167首,是同类译本数量最多的;沃姆斯利还著有《画家兼诗人王维》,这是一部用英文撰写的王维传记;罗宾逊(G.W.Robinson)翻译的《王雄诗歌》(1973年)以其译文质量受到学界称道;著名美国汉学家余宝琳(Pauline Yu)编译的《王维诗选》(1980年)将王维诗分为四个大类:少年诗作、宫廷诗作、禅诗和山水田园诗等,对王维诗歌作了深入细致的分析研究;华裔学者叶维廉译有《藏天下:王维诗选》(Hiding the Universe,Poems of Wang Wei,1972),译者在题为“王维和纯粹经验”的序言中指出王维的世界是恬静的,非个人的[2]。
随着时代进展,唐诗在美国的翻译与研究,无论是其广度和深度,都有了很大的发展。就诗人而言,从王维、李白扩展到杜甫、白居易、陆游、李商隐、寒山、杜牧和李贺等多位诗人。其中较为突出的有雷斐氏(Howard S.Levy)编译的四卷本《白居易诗选》(Selected Poems of Bai Ju -yi),华岑(Burton Watson)编译的《随心所欲一老翁:陆游诗文选》(The Old Man Who Does as He Pleases:Selections from the Poetry and Prose of Lu Yu,1973)等。以前杜甫受关注较少,是因为其被称作“诗史”的作品富含对人民疾苦和国家命运的深刻关注,语言精巧深邃,典故较多,译者难以驾驭,读者不易理解。但是,在第二次高潮中,杜甫诗歌明显受到了重视。如阿瑟·库柏(Arthur Cooper)著有《李白与杜甫》(Li Po and Tu Fu,1979),书中收有多首李白与杜甫的诗作译文;洪业(William Hung)著译的《中国最伟大诗人杜甫诗歌注释》(Tu Fu,China's Greatest Poet,1952)由美国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版,是这方面最为突出的成就。此外,雷克思洛斯(Kenneth Rexroth)经过艰苦努力,翻译发表了36首杜甫诗,等。又如体现禅宗佛学的唐代诗僧寒山,其诗作的基调是回归自然的呼声和反抗社会习俗的精神,非常适合当时美国社会的需求。故不少人译过寒山诗,有的还有研究成果。如斯奈德(Gary Snyder)的寒山诗译文影响就非常深远;华岑(Burton Watson)选编翻译的《唐代诗人寒山诗100首》(Cold Mountains:100 Poems by the T'ang Poet Han Shan,1962),罗伯特·亨瑞克斯(Robert G.Henricks)译注的《寒山诗(全译注释本)》(The Poetry of Han Shan-A Complete,Annotated Translation of Cold Mountain,1990)等,在美国和西方掀起了寒山诗歌翻译和研究的热潮,其影响一直延续到今天。
这一阶段的其他重要唐诗译本还有:葛瑞汉(A.C.Graham)译《晚唐诗》(Poems of the Late T'ang,1965)、斯蒂姆森(Hugh M.Stimson)译《唐诗五十五首》(Fifity-five T'ang Poems,1976)等。华裔学者的译著引人注目,如唐子章(译音,Tang Zi-Chang)编译的《唐诗六百首》(Poems of Tang-600 Poems Written in Tang Style,1969)和王慧铭编译《不系船:唐诗选译》(The Boat Untied and Other Poems:A Translation of T'ang Poems,1971),等[3]。跟其他形式的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相比,唐诗在美国的翻译与接受呈现出繁荣的景象,并在文学界和学术界产生着较大的影响。
二、发展与现状
当今美国对唐诗的翻译与研究已经相当广泛而深入,成就卓著。科罗拉多大学的保罗·克罗尔(Paul W.Kroll)主编的《唐学报》,刊登关于唐代文学(主要是诗歌)的研究论文和书评。威斯康星大学的倪豪士(William H.Nienhauser,Jr)选编的《美国学者论唐代文学》包括了唐诗研究的许多成果(中文译本由上海古籍出版社于1994年出版);密西根大学的华裔教授李珍华的长篇论文《美国学者与唐诗研究》(载《唐代文学研究年鉴》第一辑,1983年)全面详细地评述了20世纪后半叶美国学者翻译和研究唐诗的情况。在美国成立了中国唐代学会,出版年鉴性质的唐诗研究专辑。美国已经成为当今西方世界翻译和研究中国唐诗的中心[4]。
今天的美国汉学家已经不限于翻译唐诗,还对唐诗进行广泛而深入的研究。有按照主题研究的,如唐诗中的“写景诗”、“边塞诗”、“隐逸诗”、“饮酒诗”和“悼亡诗”等。华裔学者高友工和梅祖麟研究以唐诗为主的中国古诗和诗学,其论文《唐诗的隐喻、意象和典故》、《杜甫的‘秋兴八首’——语言学批评的实践》、《中国的抒情美学》和《律诗的美学》等开拓了新的视野。有对唐代诗人作专题研究的,如波士顿豪尔出版公司推出的《世界名家丛书》就包括一套中国作家诗人专辑,其中有戴维斯(A.R.Davis)著《杜甫》、倪豪士等著《柳宗元》、荣之颖(Angela Jung Palandri)著《元稹》、詹玛丽著《高适》、杜国清著《李贺》、克罗尔著《孟浩然》、魏玛莎(Marsha Wagner)著《王维》、李珍华著《王昌龄》等。在这套丛书之外,还有余宝琳著《王维》、倪豪士著《皮日修》、杜迈可(Michael S.Duke)著《陆游》、罗郁正著《温庭筠》和刘若愚著《李商隐研究》等。当今最具代表性的唐诗翻译和研究成果出自哈佛大学著名汉学家宇文所安(Stephen Owen),由他翻译和编辑的巨著《中国文学选集(初始于1911年)》(Ari Anthology of Chinese Literature,Beginnings to 1911,1996)集中国古典文学精品之大成,已经成为美国和西方国家研习中国古典文学及亚洲语文的必读书目,其中有相当多的篇幅是翻译介绍唐代诗人与诗作。宇文氏在研究唐诗方面成就卓著,如专著《初唐诗》(The Poetry of the Early Tang,1977)和《盛唐诗》(The Great Age of Chinese Poetry:The High T'ang,1981)等就是唐诗阶段性研究的重要成果。他还著有《韩愈与孟郊的诗》(The Poetry of Meng Chiao and Han Yu,1972),不仅论述了这两位诗人的成就,还对“四唐论”中的中唐诗歌的风格提出了新颖的看法。宇文氏的唐诗论著着重评述不同时期唐诗的艺术特色和因承流变关系,开拓了广阔的学术领域,被誉为世界性唐诗研究的杰出成就。
近几十年间,由于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博大精深与中国古典诗歌的独特魅力,英译唐诗的一些佳作在美国被“经典化”(canonization),逐渐进入了主流文化。例如,作为经典的《诺顿美国文学选集》(Norton Anthology of American Literature)就收入庞德据李白《长干行》译写的《河商之妻》(The River Merchant's Wife:A Letter);权威性的《新编普林斯顿诗歌与诗学百科全书》(Alex Preminger & T.V.F.Brogan:The New Princeton Encyclopedia of Poetry and Poetics,1993)增补了“中国诗歌”和“中国诗学”等条目,其中唐代诗歌和诗学占了相当比例[4];由耶鲁大学梅纳德·迈克(Maynard Mack)主编,具有权威性的和崇高学术地位的《诺顿世界文学杰作选集》(The Norton Anthology of World Masterpieces,1997)将中国古典文学的精品置于世界文学杰作之列,其中第二部分有一节专门论述唐诗的发展与特征,并收入由宇文所安翻译的李白、杜甫和元稹的若干诗作[6]。
唐诗在美国的广泛翻译与接受,以及唐诗佳作在美国的经典化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它是对于在世界思想文化领域长期占据统治地位,以歧视排斥东方文化为特征的“欧美中心论”的一种反驳,是中华文明具有自身价值与地位,能够与西方文明共存与交流的明证。
三、实例举偶
近百年来,唐诗在美国的翻译与接受,卷帙浩繁,无以数计。因篇幅所限,这里仅举两个例子。如寒山自述诗:“时人见寒山,各谓是疯颠。貌不起人目,身唯布裘缠。我语他不会,他语我不言。为报往来者,可来向寒山。”当代著名诗人、学者斯奈德的英译文是:“When men see Han Shan/They all say he is crazy/And not much to look at-/Dressed in rags and hides/They don't get what I say/And I don't talk their language/All I can say to those I meet/”Try and make it to Cold Mountain.”寒山(生卒年代不详)长期隐居台州始丰(今浙江天台)西之寒岩(即寒山),他形容不整,狂放不羁。其诗长于以通俗机智的语言记述隐逸山林之兴,表现人生哲理等,这首自述诗正是其生动写照。斯奈德译寒山诗,基本上做到了准确、简洁、优美和传神。寒山原诗是用通俗诙谐的口语体写成,斯奈德译文中They don't get what I say /And I don't talk their language等正是典型的英语口语。他用And not much to look at-/Dressed in rags and hides来翻译原诗中“貌不起人目,身唯布裘缠”句,全部使用英语中常用的单音节词汇和简单句式,生动形象地再现了寒山诗中的自我描述。斯奈德译寒山诗之简洁传神,与原作非常相似。他在促进中美文化交流,尤其是翻译和研究寒山诗方面做出过很大贡献。经他翻译的寒山诗,被当时的美国社会和思想文化界所接受,尤其是对美国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盛极一时的“垮掉的一代”(Beat Generation),在思想观念和精神境界等方面,更是产生过巨大影响。
再如杜甫《旅夜书怀》:“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宇文所安将其译作“Writing of My Feelings Traveling by Night”:“Slender grasses,breeze faint on the shore,/Here,the looming mast,the lonely night boat./Stars hang down on the breadth of the plain,/The moon gushes in the great river's current./My name shall not be known from my writing,/Sick,growing old,I must yield up my post./Windtossed,fluttering-what is my likeness?/In Heaven and Earth,a single gull of the sands.”宇文氏对中国古典文学尤其对唐代诗歌有精深研究,他的译文较好地传达了杜甫原诗的意境和情怀。原诗前半写景,既有微风细草,危樯孤舟的细致,也有明星皓月,平野大江的雄浑;宇文氏用Stars hang down译“星垂”,用The moon gushes译“月涌”,十分生动传神,他用the breadth of the plain来再现原野之辽阔,用the great river's current来表现大江之奔流,都很简洁而有气势。值得注意的是,宇文氏在传达原诗的意境情致的同时,还试图再现原诗的艺术特色,如译诗的头两行Slender grasses,breeze faint on the shore;/Here,the looming mast,the lonely night boat.就是使用“意象叠加”(superposition)的技巧,偏离现代英语的规范,有意不用动词和连接词语,将原诗中四个意象叠加在一起,使读者产生丰富的想象,并感受到中国古诗简洁含蓄,意境深远的特征。原诗后半表现诗人虽有远大的政治抱负,但长期受压抑而不能施展,诗人即景以抒悲怀,抒发内心飘泊无依的无限伤感。宇文氏的译文呈现出这样的情怀,其中Sick,growing old,I must yield up my post句用“变异”(deviation)的语序安排,颇有诗意。但是,原诗中“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应是诗人对过去著述与官场生涯的回顾与总结,而宇文氏的译文是My name shall not be known from my writing,如果跟My name has not been known from my writing相比,就成了对未来的展望,是不够确切的。总的来讲,宇文所安及其他美国汉学家,数十年孜孜不倦,勤奋翻译、研究和传播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使中国唐代诗歌在美国被越来越多的读者和学者所接受。
四、唐诗与美国现代诗歌
唐代诗歌富含中国传统思想文化和道德观念,内容深刻广泛,形式典雅精美,艺术成就极高。唐诗所具有的独特魅力对美国现代诗学观念和诗歌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受篇幅所限,本节仅举雷克思洛斯和斯奈德两位现代诗人为例。
在诗歌创作的思想观念和审美意识上,雷克思洛斯明显接受了中国唐诗的影响。据他自陈,他在道德观念和思想品质上深受杜甫的影响:“杜甫对我影响之巨,无人可及”,“我三十年来一直沉浸在他的诗中,他使我成为一个更为高尚的人,一个道德的代言人”[7],他沉溺于杜甫诗中长达数十年之久,收益甚巨。在这样的影响下,雷氏诗作常表现出对人的关爱和对社会问题的关注,具有一种精神道德的感召力[8]。在诗歌创作中,他“力求最大限度的简练”[9]。例如他的诗《心苑·苑心》中的诗句:“The lower leaves of the trees/Tangle the sunset in the dusk./Awe spreads with/The Summer twilight.//After sunset/Under the trees/Drifts the darkness,/The awful uncanniness/of the summer evening.”以及从他的《新诗选集》中引用的诗行:“Slowly the moon rises/Over the quiet sea,/Slowly the face of my beloved /Forms in my mind.”“In the dark forest the whisper /Of a million leaves./On the deep sea the sigh/Of a million waves.”句子简短,意象鲜明,在这样的诗作中,经常出现中国古诗中的常见意象,如明月、暮霭、落日和森林等,蕴涵着浓郁的自然美和诗人的情怀,明显带有中国古诗,尤其是李白、王维的绝句或短诗的韵味。在技巧上,则明显运用了由庞德从中国和日本古典诗歌中归纳出并且大力加以倡导的所谓“意象迭加”(superposition)的创作手法,带有非常浓郁的诗意[10](122页)。雷氏在诗歌创作中还经常运用中国诗歌的意象典故。如《短诗全集》(Collected Shorter Poems,1966)中的一首诗《又一春》(Another Spring),描写诗人在深山中欣赏宁静与温馨的自然之美,其中就多处化用杜甫、王维和白居易的诗句作为“互涉文本”(intertext),如“The white moon enters the heart of the river”是来自白居易的“唯见江心秋月白”(《琵琶行》),“The air is drugged with azalea blossoms”是取自杜甫的“地清栖暗芳”(《大云寺赞公房》),“Deep in the night a pine cone falls”是取自杜甫“故园松桂发”(《月圆》),“Our campfire dies out in the empty mountain”是取自王维“夜静春山空”(《鸟鸣涧》)等。雷氏还在创作技巧和语言文字上师法中国古典诗歌。例如,使用“千”、“万”这类词汇来表达“无限”之意,在中国古典诗歌中可谓俯拾即是,但在传统的英语诗歌中并不多见。然而在雷氏的诗中却经常出现,如:“Ten thousand birds sing in the sunrise./Ten thousand years revolve without change./All this will never be again”,“Snow of a thousand winters/Melt in the Still of one Summer”("The Wheel Revolves")。再如工整的“对仗”在中国古诗中是十分常见的结构形式,而绝对工整的对仗在传统英诗中很少见,而且显得牵强。然而,我们在雷氏诗作中却可以读到这类效法中国古诗“对仗”的句子:“The flowers are back in their places,/The birds back in their usual trees./The winter star set in the ocean,/The summer star rise from the mountain.”等[11]。
斯奈德的诗歌创作深受寒山诗的影响。他的诗集《碎石集》(Riprap,1959)有《碧玉涧》(Piute Creek)一诗,诗中写道:“One granite ridge/A tree,would be enough/Or even a rock,a small creak,/A bark shred in a pool./Hill beyond hill,folded and twisted/Tough trees crammed/In thin stone fractures/A huge moon on it all,is too much../webpic/web/ias//A clear,attentive mind,/Has no meaning but that/Which sees is truly seen./No one loves rock,yet we are here./Night chills.A flick/In the moonlight/slips into Juniper shadow...”无论是从诗的意象、意境、情趣,还是从英诗的语言结构,读者分明从中读到了寒山的诗行:“碧涧泉水清,寒山月华白”,“默知神自明,观空静愈寂”,“万物静观皆自得”等。除了寒山,斯奈槠对其他一些中国古代诗人也很熟悉。他在创作思想、诗美意境、语言形式和艺术技巧等多方面接受了中国古典诗歌的许多影响和启发。他的诗作大多以自然风光和人在自然环境里的劳动生活为题材,风格简洁明朗,语言朴实精炼,在当代美国诗坛上独具一格。其显著特征就是极为简约和直接用意象表达。他的获奖诗集《龟岛》(Turtle Island,1957)中收有他自认为最好的诗《松树冠》(Pine Tree Tops):"In the blue night/Frosthaze,the sky glows/With the monn./Pine tree tops/Bend snow-blue,fade/Into sky,frost,starlight./The creek of boots./Rabbit tracks,deer tracks,/What do we know.”诗人面对自然界的美丽神秘,痛感现代人类的无知。斯奈德指出,以唐诗为主的中国古典诗歌是他的先师。在他的诗作中,没有传统英美诗歌中那种直接的抒情和铺陈式的详细描写,而是通过一组意象,如明月、蓝天、霜雾、松树、鹿和野兔的足迹等,以及由这些意象构成的优美画面来表达诗人对大自然美好景色的赞美和对人类的无知与狭隘的不满。现代派文学家艺术家往往认为自然是丑恶的,只有人工(艺术)才是美的。现代派诗歌对自然的态度正反映出现代工业社会只是利用和开发自然的片面实用态度,其恶果是造成人类和自然界之间的紧张关系。后现代派诗人有鉴于此,提倡环境保护,呼吁人类与自然协调融洽,这正是斯奈德诗作中蕴含的深意[10](165页)。
五、结语
唐诗在美国的翻译与接受,在百年间经历了从发端到繁荣,逐渐扩展与深化的历程,几代美国学者翻译家为之做出了毕生的贡献,方有今日的杰出成就,使中国的文学瑰宝在美国乃至全世界发扬光大。长期以来,对唐诗英译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语言与诗意的层面,如细致探讨词语结构与意象再现等,为深化唐诗英译研究打下基础。今天,人类社会进入了21世纪,科技进步和文明进程大大加快。在文化领域,呼吁打破“欧美中心论”的传统偏见,破除对具有悠久历史的东方文化的歧视,希望各民族文化以平等的地位共存与交流,相互促进与繁荣的呼声日益高潮,以此为目标的“文化全球化”(cultural globalization)正在成为一种发展趋势。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以文化研究为基础,重新审视唐诗在美国的翻译与接受,重新评价20世纪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相互交流与影响的这一重大事件,从中吸取启迪与经验。这对于我们认识文学翻译的跨文化意义,中国典籍西译的现代价值,对发展翻译实践与研究,推动中西文化的交流与对话,在交流对话中弘扬中华文明等,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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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四川大学学报200404
转自:http://www.literature.net.cn/Article.aspx?id=319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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