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经济数据的好转,不少经济界人士认为,波及全球的金融危机已经见底,美国经济正在回暖。而在经济学家沈联涛看来,美国经济的实体危机一半已经过去了,但结构性的危机还未完全结束。
“究竟何时结束,我也不能预测。经济走势应该是‘X’形,即谁也不知道走势会怎样。”沈联涛解释说,“从美联储6月份最新发布的第一季度资产负债表来看,家庭部门2008年亏损了11万亿美元,但在2009年一季度仅亏损了1.4万亿美元,这意味着美国家庭的资产状况正在好转;但从企业部门来看,2008年全年亏损1.4万亿美元,但2009年仅第一季度就亏损了5000亿美元。由此可以看出,美国家庭选择了储蓄,而这并不会刺激企业业绩的增长。”
十年轮回
上周末,沈联涛应远东出版社、《理财周刊》和第一理财网的邀请,来沪做了题为“金融危机:故事还没有结束”的报告,同时他的新作《十年轮回:从亚洲到全球的金融危机》也出版面世。
沈联涛曾经担任过香港金管局副总裁和香港证监会主席,现在还担任中国银监会首席顾问和国际咨询委员会委员、中投公司国际咨询委员会成员、上海市推进国际金融中心建设领导小组国际咨询委员会委员、马来西亚总统经济顾问等职,他还是马来西亚大学访问教授和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兼职教授。
作为金融业界的资深人士,沈联涛亲身经历了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和此次全球金融危机。
对于亚洲金融危机,在亚洲地区政府身居要职的人几乎毫无关于这场危机的著述,而沈联涛第一次以一个亚洲地区金融监管者的角度来回顾亚洲金融危机期间各国的遭遇和危机发生前后的经济金融状况,以及国际金融业界的许多重要人物在历史重要时刻的言行,并深入探讨了金融危机的形成机制。
沈联涛回忆起1996年的夏天,当时的形势看上去好得令人难以置信。证券市场和房地产价格创造了最好的纪录,全世界的流动性充足,风险溢价降到有史以来的最低点。沾沾自喜的情绪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危机却悄悄降临东亚,开始影响这个十多年来处处呈现高增长和低通胀的繁荣景象的地区。东亚一些创造经济奇迹的国家和地区受到了猛烈的打击,爆发了亚洲金融危机。
就像亚洲金融危机一样,美国的次贷危机也几乎是悄无声息地慢慢引起全球关注的。2007年夏天,以美国房价下跌起始的次贷危机像脱缰野马。2008年夏天如同火山突然爆发,每个月都有金融机构出现危机的事情发生,其规模和强度在不断升级。
这不禁令人想到这样的危机“十年轮回”是不是一个偶然?
沈联涛认为,没有一次金融危机是完全相同的,但它们有着共同的因素,可以帮助我们发现并且缓和下一次危机;一国的危机与国内市场、政策和制度的失败相关,而全球危机则与在网络化世界中通过各国经济相互依存而传导的失败有关。
沈联涛表示,我们一直未能及时察觉危机的出现,因为我们在社会行为准则、政策制定及实施上,在思想、法律和行政体系上有太多的条条框框在起作用,每一方面都有盲点。如果这在一个国家里是很糟糕的事,那么它在全球范围中就是灾难性的。
三大问题值得关注
在《十年轮回》一书中,沈联涛指出,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是亚洲各经济体在成长中的痛苦,是亚洲为了进入新阶段而付出的代价;而在2007年开始的这场次贷危机可能也是世界为进入全球化的新阶段而要付出的代价。
从这个角度来看,2007~2008年显然标志着全球市场经济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对此,他提出了3 个值得关注的问题。
第一,这是不是全球资本主义盛极而衰的标志?至少有一件事是肯定的,目前这场危机给“美国梦”画上了问号。每个人通过自己的劳动和创造力拥有想拥有的一切,这种梦想对美国人来说有可能实现,因为他们的总人口不足世界人口总数的5%,GDP却占全球总量的25%,并且每年可以消费相当于GDP6%的净外部资源。不幸的是,全球的资源环境却无法支持占世界总人口37%的中国人和印度人也实现这种“美国梦”。资源和环境的问题在大萧条年代还不是新兴市场发展的制约因素,但今天,像中国和印度这样快速发展的国家必须应对全球气候变暖和环境的可持续问题,这不仅是为了保护其自身的健康,而且也是为了全人类的利益。
亚洲人必须找出自己的发展模式,把“GDP热”(疯狂追求快速增长)弃之如敝屣,寻求更加可持续的发展速度,既提供就业机会,又不破坏环境。
第二,历史性的问题是如果印度和中国每年都以8%以上的速度增长,而G3(美国、欧洲和日本)每年增长率不足2%,那么发达经济体和新兴市场经济体之间的相对实力将会显著改变。安格斯?麦迪逊曾预言,到2018年,中国将取代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印度则名列第三。到2030年,亚洲(包括日本在内)GDP将占世界总量的53%,而美国和欧洲只占33%。如若其然,全球金融体系必将与今日大相径庭。
亚洲在未来10年内会拥有世界上最大的金融市场,这只需要亚洲继续实现金融深化,亚洲货币对美元和欧元相对升值。这意味着亚洲某一种货币或几种亚洲货币的组合很可能到那时扮演全球储备货币的角色。
第三,亚洲是否准备好扮演这种角色了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过去,新兴市场一直依赖发达国家的市场和资金,亚洲国家地区的顺差角色是新近发生的事,亚洲人还没有适应。
亚洲之所以不得不把多余的储蓄投资到西方去,正是因为它自己的金融系统还不足以承担对这些储蓄的配置使命。亚洲的监管结构尚待发展。要在国际货币秩序中有所作为,亚洲的政府官员们既缺乏国际意识,在心理上也准备不足。
会否重蹈日本覆辙
对于此次政府通过宽松货币政策实施的救援行动,沈联涛表示出一些担忧。他举例说,日本是战后时期第一个经历了资产负债泡沫和通货紧缩的重要经济体。在政府大规模注资刺激经济、经历17年以上的通货紧缩和低增长之后,日本用占GDP195%的公共债务泡沫替代了股市和房市泡沫,但是仍然没有解决许多结构性问题。由于提高利率会造成债务市场突然崩溃以及使日元进一步受到压力,所以要把财政状况合理地维持下去,只有执行零利率政策。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零利率竟迫使储蓄率很高的老龄化国家消费止步不前。
而今日本的零利率政策在美国如法炮制,也许其他国家也会迅速跟进。日本从其艰辛的经历中懂得了,当你把货币价格定为零时,则经济中所有其他的调整都需要通过其他价格(例如汇率)来量化。现在没有一个国家能够执行独立的货币政策而不用实施某种汇率管制,因为大量的利差交易将从任何把提高利率作为货币政策内容之一的尝试中获得利差。
美国和其他国家的政府会不会重蹈日本的覆辙——同样利用零利率和政府财政注资等手段,使经济再通胀到旧模式中去?
市场开放需要投资者成熟
在报告会后记者见面会上,沈联涛表示,经济是否复苏不能仅看几个指标,更要从历史、宏观、微观等多方面去分析。分析最新美国的资产负债表,可以感觉美国的结构性危机还没有完全过去。“我是会计出身,更相信实际的情况。处理这场危机的难题在于不是一个国家就能解决的,而是通过国家之间的博弈来解决这个难题。”他说。
他坦言,目前暂时还没有看到能够替代美元储备货币的其他货币,如果美国调整好了,美元不是不可以上升的。
对于中国内地的证券市场,沈联涛认为创业板与未来的国际板开设的方向无疑是正确的,市场需要多一点不同的产品,这是个发展的过程,至于这个新产品是否受欢迎就必须得到市场的考验,准入问题应该由监管部门做好判断和把关,逐步开放的方向是正确的。
至于目前对于创业板的准备工作,沈联涛从他连续7年担任香港证监会主席的经验来看,目前正在进行的投资者教育工作是非常必要的。他认为,一个成熟的市场必须有三个要素:一、成熟的市场监管;二、成熟理性的投资者,尤其是散户,必须懂得“买者自负”;三、成熟的、负责任的机构投资者,尤其是基金。不过,每个市场都是逐步成熟的,有些过程是必然要经历的。
转自:http://www.douban.com/subject/discussion/18662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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