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媒体报道，在2006年第十三届北京图书博览会期间，俄罗斯展台举办了新书《霍尔姆·王·扎伊奇克在中国》发布会。我从去年就开始读这部长篇系列小说及有关资料，又通过互联网同作者有过联系，觉得这个“在中国”的奇人应当译为“霍尔姆·杂气克王”。不过，此处不打算探讨这个有趣的问题，只想谈谈此书的一位作者蔼力谟。蔼力谟是他本人取的中国名字，其俄文原名是伊戈尔·亚历山德罗维奇·阿利莫夫。

　　由于父亲是科学院院士、动物研究所所长，蔼力谟小时候经常与动物为伴，想长大后也当动物学家。可是上中学时，一本书彻底改变了他的志趣与命运。他偶然得到老舍的《猫城记》，读得入了迷，写了一篇文章参加比赛，得到列宁格勒大学中国语文教研室的好评。不久又喜欢上了蒲松齢的小说，于是中学毕业后他报考了列宁格勒大学东方系。1986年大学毕业即在彼得堡人类学博物馆从事中国民族研究。1990－1991年到北京大学历史系进修。1997年获副博士学位。他主要研究中国宋人笔记和古代鬼怪故事，自1987年以来，陆续发表了《作为中国宋代历史和文化文献的笔记》、《十一世纪前中国古典文学中鬼的问题》、《中国传说中的变形妖怪》、,《中国的狐崇拜与李献民的〈西蜀异遇〉》、《中国的紫姑崇拜》、《论范成大〈桂海虞衡志〉》和《洪迈〈夷坚志〉》等颇有见地的论文，翻译了欧阳修的《归田录》、洪迈的《夷坚志》、苏轼的《东坡志林》和宋观应的《北梦琐言》等中国古籍，还同马尔登诺夫和谢列布里亚科夫等汉学家共同完成了《中国传统文化引论》、《随笔：宋人笔记史料研究与翻译》等著作。

　　在研究和译述的同时，他还满怀激情地从事诗文创作。他的《死后之诗》等诗作风趣幽默、富于哲理，幻想小说《橡皮泥生命》和动物小说《两个地下的孩子》、《宇宙犬》引人入胜，《北京散记》等散文集则显现出与众不同的视角。不过我认为，迄今为止他最重要的文学成就，乃是他与雷巴科夫共同创作的长篇乌托邦系列小说《欧亚交响乐》（此是副题，正题为《没有坏人》）。

　　蔼力谟与雷巴科夫声称，《欧亚交响乐》是一位名叫霍尔姆·杂气克王的荷兰人写的。此人的经历充满传奇色彩：幼年丧父，很早便到台湾任外交官。二战中在日本当间谍，为苏美两国提供情报。二战结束后来到中国，任彭德怀的翻译，见过毛泽东等许多中国领导人。退休后住山东省八卦乡，与他的五个妻子和众多子女组成一个人民公社。文革中与邓小平相识。晚年潜心创作《欧亚交响乐》，陆续用电子邮件发给一位俄国汉学家。这位汉学家及其研究生聘请蔼力谟和雷巴科夫担任翻译顾问，将这部长篇巨著译成俄文，至今已出版七本：《贪婪夷人案》、《肆无忌惮教士案》、《伊戈尔出征案》、《妖狐案》、《神猴案》、《狄公案》和《不灭月光案》。它们情节各异，但主要人物始终是两个侦探，故事都发生在一个古今交融的幻想时代：以朱姓皇帝为最高统治者，以汗八里（北京）为中心、包括中、俄、蒙等几个“兀鲁思”在内的“华夏耦而杜私”帝国。这个广袤的国家民族平等，宗教和谐，没有真正的坏人，犯罪都是外国夷人挑起的……限于篇幅，这里无法详谈，只想强调一下我的猜测：《欧亚交响乐》的真正作者就是蔼力谟与雷巴科夫。

　　蔼力谟还是一位雄心勃勃的出版家。苏联崩溃后，一直靠国家补贴而生存的俄罗斯学术出版业顿时陷入艰难境地，彼得堡东方学的情况尤其严重。因为此间的东方学注重基础研究，在许多人的眼中没有多大实际意义，不具备官方乐见的“紧迫性”，难以获得扶持和资助。蔼力谟认为，彼得堡是俄国东方学的发祥地——1818年成立的彼得堡亚洲博物馆乃是俄国研究东方的中心。近两百年来，大量东方文献和文物集中于彼得堡，在这儿培育出比丘林和阿列克谢耶夫等一代又一代著名的东方学家，形成了以东方文物和文献收藏丰富、解读精严、注释详尽、论著和译著众多而闻名于世的彼得堡东方学派。为了拯救和复兴彼得堡乃至整个俄罗斯的东方学，蔼力谟不顾条件艰难，同苏哈切夫、兰科夫、伊林等志同道合者一起，于1992年成立了俄罗斯唯一的私营东方学出版机构：彼得堡东方学出版中心。10余年来，该中心取得了骄人的业绩：出版了《彼得堡东方学研究丛刊》、《东方国家与民族年鉴》、《蒙古研究丛刊》、《朝鲜语言与文学研究中心通讯》等不定期刊物，《古代东方典籍》（已出《孟子》、《抱朴子》、《搜神记》等中国和其他国家典籍近20种）、《东方世界》（已出版《孔子生平、学说与儒家思想的演变》、《藏传佛教》等专著20余种）、《中国诗歌珍品》、《满洲民俗》以及《古代军事》等12种丛书；此外还推出了30余种学术著作和其他图书，其中包括纪念中国学家彼得罗夫的文集、图文并茂的《匈奴文物》，以及《三言二拍》、《聊斋志异》等中国古籍的译注本。最近又开始出版《世界各民族文化中的厕所与垃圾箱》系列丛书，编写《中国庙宇百科辞典》，还打算推出《东方手稿珍品》电子版。

　　这林林总总的出版物表明，蔼力谟和他的彼得堡东方学出版中心在主要推出东方学研究成果的同时，也出版一些面向大众的通俗读物。这样做，不仅有利于“以书养书”，能为出版有价值的阳春白雪提供一点资金，同时也有助于普及东方学知识，为复兴彼得堡和整个俄罗斯的东方学培育新生力量。

　　“能者多劳”这个成语也应在蔼力谟身上。身材高大壮实的蔼力谟虽然总是乐呵呵的，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但他爱用的“瘦子”（胡坚科夫）这个诙谐笔名还是约略透露出他工作的艰辛。除了研究、创作、维持“杂气克王”等多个网站以及履行彼得堡东方学出版中心主任的职责之外，现在他还受官方委派，担任俄罗斯科学院彼得大帝人类学博物馆东亚和东南亚部主任。很难想象他如何在处理众多事务工作的同时，又能专心致志地从事自己的东方学研究与文学创作，不断推出富于见识和才气的成果。

　　

原载：《中华读书报》2006年10月11日
转自：http://www.literature.net.cn/Article.aspx?id=10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