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国》,【英】麦克·苏利文(Michael Sullivan)著,徐坚译,湖南教育出版社2007年1月第一版,48.00元
今年九十高寿的麦克·苏利文老先生,是英伦著名的东方艺术研究专家,以研究中国艺术为代表,兼及日本艺术,以此身入世界几位通晓中国艺术的大师之列。
《艺术中国》初版于1961年,按说正值苏利文精力充沛的壮年时期,有着成熟的思想和研究成果。从书中对古代中国的艺术论述而言,归纳范围和条理都清晰可辨,可谓深思熟虑。“1950年之前,我们对中国早期青铜文化的知识几乎全部来自于安阳的商代遗址。”留心思考这句话,便知苏利文吸收或参照了当时的新观点,在吸纳的同时有比较也有划分。降至1999年,《艺术中国》已出第四次修订版。其实这本谈论中国艺术史的著作,方式只在简释内容,取各个时期代表之作,一路延展,娓娓道来,直到“二十世纪中国艺术”而止。因为纯粹西方人眼里观察和研究的中国艺术,更符合西方读者的阅读习惯,也更容易被西方读者的阅读思维所接受。多年来这本书被耶鲁和牛津用作中国艺术史的入门教材,正在这个特殊之处,原因也有“以历史的眼光看艺术,以艺术的眼光看中国”的独运匠心。当读者将全书读完,便可发现中国历史的风云际变,贯穿于整个中国艺术作品之中,艺术史与发展史皆渊源有自,流变有绪,苏利文算是尽了苦心。
这本译作全书共25万字,作为西方了解中国基本艺术的上佳读本,苏利文将全书用十二章编写。单看目录结构,似乎并不复杂。不过稍作留意,便可发现苏利文对中国艺术的发展轨迹,带有自己的审视态度,譬如:“历史文明的曙光”、“商代艺术”、“周代艺术”、“战国时代艺术”、“秦汉艺术”、“三国六朝艺术”、“隋唐艺术”、“五代与两宋艺术”、“元代艺术”、“明代艺术”、“清代艺术”、“二十世纪中国艺术”。从这些划分可知这个英国人与我们东方人的观念,存在一些新的意识对立。换句话说,是与我们对历史的积习和认识,都有显然的差别。《艺术中国》开篇一行文字说:“对于推崇中国艺术的西方人而言,过去的半个世纪是一个充满了动荡和挫折的时代,因为他们亲眼目睹了中国人明显地否定,有时甚至摧毁自己的文化遗产。”大约正是苏利文所要强调的西方观念和他们对文化遗产的尊重,这使中国读者看来,感觉沉重。
正因为苏利文的西方思维习惯,他在书中将隋唐与五代的艺术发展割裂开来,与我们通常以隋唐五代作为一个整体,在时代划分上有很大差距。而苏利文把五代与两宋组合为一个时代,更与我们的认识相悖。这些可以看出苏利文对中国艺术史断代,带有西方人看东方所难免的隔阂,不妨看作一种启示。尤其中国绘画与书法艺术史上最重要的晋代,被他悄悄归纳到三国时期中去,似乎不大容易被中国读者理解。因两晋时期的绘画与书法这两门艺术都为中国历代所推崇,在中国艺术和历史上有着鼎足作用。若按苏利文这样处理,顾恺之首开山水画在中国艺术史上便无从着落,而书圣王羲之则在艺术史上也不见了踪影,不免令人惶惑,或许这也正是它的价值所在也未可知。
苏利文另一个有趣的倾向,便是他对中国书法是否归属艺术的见解。苏利文带着英国人惯有的审慎与挑剔,以他对中国艺术的审美品位,未曾将中国流传两千余年的书法当成艺术纳入这本《艺术中国》,很难让中国读者认同。“书画同源”作为理论在中国艺术界被普遍的认知,而苏利文偏偏将其割裂开,只可认作他对中国文字笔画结构的传神有着相当大的隔膜,不能从这种流变与发展找到他需要的规则,大抵因此他作了放弃,到底是种损失。虽说如此,但他对中国文人画却有着很好的理解:“在文人画中,范宽式的对山水的激情让位于一种更雅驯、更超然的态度,因为他们就是要避免过度卷入自然和物质世界之中。他们首先是士大夫、诗人和学者,其次才是画家。他们试图将自己和职业画家区分开来,常常宣称,他们不过是游戏笔墨,而笔墨中所表现的粗糙和惊人之笔往往是未受外界干扰的真诚之心的表现。他们更倾向于用墨在纸上绘画,而刻意回避了色彩和丝帛的诱惑。因此,在中国图像艺术中,士大夫画和文人画是最难以欣赏的。”他作结论的叙述看出他对中国传统所讲究的“人格、性情、兴趣”剖析准确。另有一段说得颇妙,“文人画的渊源可以在唐代诗人、画家王维的生活和创作之中得以发现,后代文人也常常将王维看成是山水画的文人传统的创始人。但是,文人画实际上是以宋代的艺术哲学形式出现的,并在文人之间代代相传。”可见苏利文对中国艺术研究的细致,并有自己独到观点。读他的书,可感受到他那种英国人因循守旧作风,以及擅作比较的研究模式。
文章来源: 中华读书报